對于像富江和他這樣的人來說,房間圍墻就是世界的邊界。
在他還沒桌沿高的時候,母親曾牽著他的手,拜訪那位“富江女士”的居所。而他與富江小姐的緣,就只有當時隔著門縫,淺淺的一瞥而已。
不知道是同情她的處境,還是被異于常人的頭圍驚嚇到,他的淚水如決堤一般涌出來,而富江小姐的眼里只有那塊長著霉菌的過期面包。
如果說富江小姐是迫于生活,被困在金錢的牢籠之中。他則是自愿走入了社會之外的安全圈。
“這太可怕了。”
太可怕了。他常常感慨。你能想象嗎?那些人活著,卻已經死了。而他們仍然認為自己活著。假如他沒有扮成小丑卻當眾出丑,人們將永遠記得他那“蠢蠢的死法”。
比如小明走進廁所,發現某隔間有一坨米田共,小明費盡心思還是沖不干凈,于是他放棄掙扎走出廁所,迎面撞上了同桌小紅。
比如小明乘坐地鐵時遭遇急剎車,情急之下抓住了花臂大哥的假發,小明道歉后光速逃離現場,不慎將AirPods掉在站臺縫隙之間。
比如小明拔完智齒之后走在路上,轉角偶遇小紅和小強,兩人看到小明后主動打招呼,小明張了張嘴……
這些前車之鑒,使得成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死宅并非荒唐的選擇。
在空氣凝滯的室內桃源里,他已經擁有生活所需的全部資源,又有什么理由走出去呢?只要是有視線存在的地方都很危險。
社會性死亡,又名尷尬癌,是一種伴隨終身的不治之癥,其主要癥狀為主動或被動的公開處刑,患者通常會留下一段尸體的遺言。
他認為,社會性死亡是具有傳播性的。
某個灰暗的清晨,他在窗簾的縫隙之間參加了富江小姐的葬禮。行尸走肉排成隊列為她獻上花束,然后背地里聚在一起議論她的頭圍。
他暗暗決定,自己要體面地走完這一生,直至死去。
為了不讓別人將快樂建立于自己的痛苦之上,為了擁有沒有悲慘回憶的未來,他選擇駐留在原點,捍衛人類最后的尊嚴。
躲過了一切社會性死亡的瞬間,躲過了任何可能威脅到小命的事件,也躲過了丘比特的幸運之箭。
他從此揚名立萬,徹底與社死絕緣。在他的影響下,有不少學者們針對社死現象,開始研究如何讓“尸體”返生重歸社會。
成功唾手可得,孤獨與日俱增。他常常會想,如果愛情也能這么簡單就好了。
他在人們眼中,成了一個從未經歷過社死的人。他會在眾人的簇擁下死去,但沒有人會記得他的名字。
-The End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