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三點四十五分,雨水擁抱著泥土,云間搭起彩虹橋。一位老人坐在窗前,陽光拂過他眼角的皺紋,映在仿佛沉淀了湖藻的眸子里。
耳邊傳來孫子孫女們嬉鬧的笑聲,年紀小的那幾個圍坐在一起咿咿呀呀念著歌謠,而年級稍長的則沉浸在課業中,有時偷閑玩一些寓教于樂的游戲。由于重度污染,孩子們幾乎不再外出游玩。
老人的兒女們忙于工作,只有在難得的休息日才回到這個大家庭來。老人很少因此責難他們,在這樣一個時代,有事可做總歸是好的。可惜妻子十幾年前過世了,沒能親眼看著這些孩子長大成人。
此刻,老人行至生命的盡頭,對于未來再沒有任何期許了。
可他還是想回到過去,看一眼自己人生中的重大轉折點。科技沒能打破壽命的桎梏,但幸運的是,人類掌握了時間的密碼。
給他送來時間轉換器的研究員說,只需要將平平無奇的小方塊轉個面,就可以前往生命中的任意一個時間節點。
老人握著小方塊,盈盈的光亮灑落在角落里,在那里投映出一扇門。
時間轉換器帶他回到了妻子的葬禮上,也許是時空錯亂的副作用,他花了好長時間才認出她的模樣,以及站在不遠處的自己的背影。
她的身邊盡是些叫不出名字的機器,而自己的身邊是叫不出名字的陌生圍觀者。當時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呢?他不記得了。
那段時期,墓地再容納不下更多的逝者,所有舊形式的葬禮被逐一取消,妻子趕上了第一批環保主義葬禮,人類的尸體經過特殊處理化為自然的養料,留給親屬的念想只剩下字母與數字組合的編號。
那一串模糊的編號已是老人對葬禮殘存無幾的印象,盡管它在今后的十余年里都活躍在隨處可見的殯葬廣告牌上。
老人用指尖蘸去眼角的淚珠,遠遠地看了一眼人群,轉身時腳下一個趔趄,險些摔倒。
是妻子適時挽起他的胳膊。老人回首,對上妻子的笑靨。
他回到了婚禮剛剛開始的時刻。他們都不是彼此的摯愛,但歲月和親友能夠證明他們作為伴侶是合適的。
那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并非毫無價值,這或許也是時間的魔力之一。
倒計時的鐘聲響起,悠長不絕。
這是高考的前夕,老人的印象很深刻。因為他記得那一年,任天堂推出了游戲編輯軟件《Game Builder Garage》。
因為沉迷游戲,他錯過了畢業典禮,也永遠錯過了自己的初戀。
那一年高考結束后,他的房間被打造成了妹妹的嬰兒房。起初他感到無所適從,不禁有點好奇哥哥當年是怎樣看待自己的。
漸漸離家遠了,他接受了自己不再是家中至寶這一事實,并由衷地為新生命的誕生感到高興。
老人走了好久好久,倒在床榻上歇息。
年幼的他撕毀了父親珍藏的郵票,是爸媽握著他的小手一片一片拼綴完好。
看著這一幕,老人闔上雙眼,離開了時間的循環。
